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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的皮,和指甲類似,是無止盡生長的東西。在活著的時候,無怨無悔的修復傷口。指甲,甚至死後仍然頑固的生長。

 

 

Youtube的播放清單內,有十四首歌等待播放,有時影片被刪除了就自動在三秒之後跳到下一首,不停的輪迴。她用聽音樂的方法計算自己入睡的時刻,有的時候才聽個兩首就睡著了,但也有一些夜晚,同樣的歌都聽了三輪了,卻仍像貓頭鷹那樣守著夜。

 

音樂是很必須的東西,填滿了所有空間之間的空虛。空氣分子有時隨著音樂舞動,有時隨著音樂沈默。有時候淘氣的在牆壁之間彈來彈去,甚至忽略了放音樂的人。在角落,哭泣。音樂不用安慰的口吻安慰你,只是填滿而已。像水一般的填滿任何附給的空間,不帶任何情感的唱著自己的旋律。

 

她在不同階段聽著不同的歌。沒有任何順序,理由,就是每個階段接觸到的不同的,喜歡的歌。她把這些歌放進youtube的播放清單裡播放。有中文的,英文的,法文的,嘶吼的,輕快的,沒有歌詞的。當一首歌聽了膩了,就按個鈕刪除。許久以後再次聽到,這些歌就不由自主的將她帶回那段時間的記憶,在什麼樣的場景下,什麼樣的人陪伴。什麼樣的空間,被什麼樣的空虛填滿。什麼樣的空虛,被什麼樣的音樂所替代。

 

懷裡的她,早在幾小時前入睡。他,為了許多原因,無法入睡。或許是因為第一次抱著她睡覺。

 

他聽著陌生語言的歌,努力揣測歌詞中的意境。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可以把同樣的歌重複聽這麼多次?而且不具任何邏輯,一首首歌彷彿從南極的深層海水跳到熱情的海灘派對一般,混雜著快與慢,不同類型不同氛圍的旋律。

 

其中一首是一長串的呢喃,像森林裡精靈一般的跳躍著。女歌手的聲音像夏天柔軟的,卻充滿濕氣的枕頭。

 

另一首較特別,播放到一半還出現歌手的口白,採用了卡帶式錄音的稍劣質,卻更加真實的音效。不仔細聽還差點誤以為是外星人試圖連絡地球,男歌手的聲音十分不清楚,半夜聽起來有點毛骨悚然,但一看到胳臂裡的女孩嘴巴微張,規律的呼吸吐氣,一切又變得那樣單純。

 

歌一首接一首的播著,又重播。外星人的雜音出現,又熄滅。女孩在太陽即將升起的前幾刻微微睜開眼,望著外頭灰暗的天空,又望著他。"早安",她說。

 

"你也早安," 他微笑著回答。"你的歌單很有趣阿。"

 

"是嗎?" 她一臉懷疑的表情, "你不是聽不懂。"

 

"聽了一整晚也都快聽懂了," 他的微笑仍然很溫和,像剛退熱的咖啡那般,平靜中帶著滾燙。

 

 

"你沒睡?" 她訝異,"真是辛苦你了。我是需要音樂才能睡覺的人。"

 

"沒有關係阿。只是感覺外星人要來襲擊有點恐怖而已。" 他的微笑稍微擴大。

 

 

"外星人?" 她更訝異。

 

"沒事。對了,有首聽起來像精靈一樣的歌,是在講什麼?正好現在又要開始播放了。" 

 

 

"喔~" 她回答, "這首歌叫做氣球。說各種不同顏色不同形狀的氣球,一個個死去,飄走。把人的話當作氣球一般放棄。"

 

 

"原來是氣球。" 他的微笑終於裂開成笑容,"氣球。你傳給我好不好。我想去健身房的時候聽。"

 

 

指甲跟嘴唇的不同,是修復完傷口之後,仍會繼續延伸。變成彩帶一般的螺旋形狀,停留在最美的綻放狀態。不能收,就算剪斷也是整片的保存起來。

 

 

媽媽在碎蘭的盆栽裡面,插了一隻假的,暗紅色的花。爸爸上次回家的時候,還誤以為蘭花怎又開花了。一年四季都能開花,真好。

 

我忘了給蘭花澆水,有的時候是懶惰。總覺得植物可以瀕臨死亡又被救起的感覺,好像自己賦予上帝的能量一般。但每次,真的是每次經過盆栽時,看見它逐漸發黃的葉子,卻又十分的不忍心,感覺自己正在剝奪它的生命,變得有點無法面對它。

 

我將這樣的感覺跟W說。

 

"好像快死了。"

 

"對啊,你都不給它澆水。"

 

"其實,有時候是故意不澆的。好醜的盆栽,我媽又不肯丟。"

 

"你不行這樣阿,好歹它也無怨無悔的提供你空氣好久。"

 

這樣罪惡感又重重的加深了。自己是個罪人,是個膚淺,不知恩圖報的爛人。盆栽正在默默的哀號,用聽不見的聲音,看不見的疼痛漸漸的死亡,而我竟然為了如此無聊的原因催促這行為。

 

 

開始規律的,適量的澆花。尤其是碎蘭,雖然不是開花的季節,但仍提供足夠的水份保持葉子的綠。它坐在飯廳邊緣的角落裡,在一幅水牛與鳥的畫下方,安詳的感謝我。有的時候我注視它,有的時候它注視我。

 

有一天,碎蘭開花了。但開的絕對不是蘭花,而是跟那朵暗紅色一模一樣的花朵。一樣的色澤,一樣的五片花瓣,甚至更加燦爛,挺拔。就在一夜之間,完全的盛開了。沒有經過花苞,甚至完全沒有發芽的跡象。在我回家的中午,碎蘭神祕的開了一朵真實的,仿造的花。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還沒有聽過變色龍般的花。

 

 

是千真萬確的花,根部牢牢的鎖在土壤裡,貪婪的吸著養分。還是杜鵑鳥性質的植物,從哪裡寄託了一株這樣的苗,請碎蘭好好的照顧它呢?拜託了。

 

 

嘴唇一旦裂開,修補完後就不再進行生長的活動了。至少是肉眼看不出的生長,靜靜的框住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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