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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作用的傘。

 

由於雨是那樣細細的擴散下來,像層濃霧將我們籠罩於內,四面八方的腳步輕巧的爬遍我們全身,留下了一點點潮濕的印跡,隔天彷彿沒有發生過,只有一股淡淡的雨霉味殘留於衣賞,宣告著那樣一段記憶。

 

 

我挽著你的手,另隻手按著電梯,臉頰一片紅暈,紅酒已在血液裡翻滾。是一種朦朧的,消極的心跳加快,而不是熱烈的,沈著的一片暈眩。我感覺心臟瀕臨皮膚邊緣,只差一個眼神就近乎可以跳出,毫不猶豫的進入你的嘴裡,像隻滑溜溜的淡水魚,迫不及待的游入深沈的大海,撲通撲通的甩動,顧不得顧左盼右,只有前方。我很相信是在那一刻,我捨棄了淺水岸,一不小心就跌入那無邊無際的夜,從此獲得莫名的,充滿恐懼的自由。

 

幾乎在同一時刻我們發覺外面下著雨。時間在受酒精影響的記憶裡頭既不成立也不存在,無法拼湊順序卻能排出情節,一切都是那樣的順理成章,我們一同看見了玻璃上的零碎雨滴,好像哀傷的雲朵朝窗子噴了一大口血,然後再帶著它輕輕的淚水,黯然離去。泣不成聲,原本的怒吼轉為悠長的歎息,它的怨歎卻將你我湊了起來,更加接近博取一絲溫暖。

 

我抽起了(或者是我們同時)門口傘桶裡的唯一一把傘。那是一把粉紅色,帶著蕾絲邊,迴紋手把的娃娃傘,撐開不過燈罩一般大,還嚴重的缺了一口,我們卻開心的借用這把愛心傘,一路揚長而去,穿過中庭,踏入人行道。那把傘是裝飾品,黑夜裡唯一喧譁的色彩,為我們遲疑的距離添增了一份主動,像是一個空蕩的房間擺了一幅畫,頓時就出現了藉口進去賞畫一樣的道理。你有沒有覺得這樣很浪漫!我笑著對你說,地面的水被我腳根踢起,在我小腿肚上留下一滴滴灰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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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先生想起了那樣一個夜,感覺那薄似蝶翼的霧雨正在隨著記憶離他而去,一層一層的疏散開來,最後形成一個莫名的巨大空洞,在腦裡屬於從缺的那一部份永遠的居住下來。他潛入游泳池,將自己沈浸在毫無空隙的水裡,奮力的游著,彷彿一停止任何的水花,悸動就隨即消逝。水池是擒滿淚水的眼睛,每一次的打擊都造成無法抑制的外溢。

 

 

不停的游,水花自他腳後飛揚起跳,像根白花花的尾巴尾隨著他的前進。圈先生成了一條魚,一條碰到邊緣就曉得返回的魚,這樣來來回回數十次,記憶像條繩子緊緊的勒住他脖子,將他從彼岸遷回又遷去。水象徵了他們之間的微妙關係,從一開始那樣輕飄的細雨一直昇華至猛一覺醒的瀟灑洪雨,沒有一刻是乾燥的,平靜的沙漠。感情似水,隨著事件的形體填滿容器,他潛進潛出那四方的水面,掙扎著在這之中呼吸。沒有一刻他是放鬆的,碩大的水池無意識的賜予他大腦沈溺的情境,使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僵持著不肯讓步,不肯讓情感淹沒他。他用著極大力量的理智沖破水面,把柔軟似雲朵的愛情硬是剖開,只因不想成為底部沈澱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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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小姐時常沒頭沒腦的站在雨中,等待過馬路。她討厭撐傘,更明確的來說應該是討厭自己撐傘。她討厭收傘的舉動,那銳利的鐵片跟傘面突然的萎縮總是很容易驚嚇到她,而撐開傘那憤怒的華麗是她無法承受的,好像一隻發脾氣的變色龍,突然展開脖子的偉大項圈,宣稱了自己的地盤與兇猛,令人進退三分。因此,她時常穿著一件防水的格子風衣,遇到風雨就立起那足夠遮蓋她雙眼的帽子,反正世界也不值得一瞧。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擦小姐的記憶變的極差。對於那些抹滅不掉的,兒時的回憶她仍然瞭若指掌,但對於那些新增的,甚至一兩秒前的事情她卻漸漸開始記不清,好像不停的從夢中甦醒,直到被提醒才猛地想起片段記憶。她恨透了這樣的自己,彷彿在濃霧中漫步,見著什麼就抓住甚麼,然而踏步離去的那一瞬間,過去的所有情節又跌入朦朧中,回復一片死寂,從未被鈴鐺聲喚醒。

 

 

水,總是莫名的觸動她心靈某一角落。不管是雨水,浴缸水,積水,水溝裡的水,都好,只要是那流動的,軟棉無形的液體都令她動容。那好似她的記憶,隨逐漂泊至某一地方就填滿了那塊記憶的形體,而任何一個開口,溫度又那樣輕易的流失至別處。她喜愛這種不安定的安定,隨時都能改變卻又安逸無憂。這是她須得學習的地方,她必須先得承認自己失憶如常的原因,最終才能平靜的接受人生這樣的空白,她不得安寧,總覺得她缺乏了一件重要的回憶,而偏偏那段回憶又隱藏著揮之不去的故事。如果可以,她很想把那微小的污點從她記憶的白紙上擦去,這樣她就成為一個潔白的靈魂。不知者無罪,記憶裡若沒有骯髒,純淨自然顯的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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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手上拎了一個蛋糕的袋子,頭髮被雨水濺灑顯的毛躁又俏皮,蛋糕袋上鋪滿了雨珠,像排滿了透明又不規則的雞皮疙瘩,一發抖就全數落下。台北一連續下了好幾個禮拜的雨,妳我總在輕雨中碰面, 又為何一定要太陽才是美好的呢? 我喜歡這樣慢慢累積成河的感情,不是傾盆而下的暴風雨,而是整齊灑落這片地的一層薄雨,經過日積月累後而產生的急流,一旦流動就止不住。妳總站在路邊默默的等我,既不玩手機也不曉得躲雨,站在那綿綿細雨下盡情的等,我看不見妳的臉,妳的帽子大到可以遮住肚臍,在妳轉身看見我的那一瞬間,全身靜躺的雨珠受了驚嚇般的彈跳開,妳彷彿一下子輕盈了幾斤,朝我飛奔而來,妳的眼睛忽明忽暗,我的心底一下波動,一下平靜,就快喘不過氣來。

 

 

而妳總是笑笑的看著我,有的時候什麼也不說,扯扯我的衣袖撞撞我的臉。妳不擅長言語,像個喪失思考能力的,輕飄飄的遊魂,靠著情感為我獨尊,左右方向。妳的話沒有邏輯,沒有重點,支字片語打著結串不起來,甚至重疊到彼此; 我卻時常想像妳獨自一人的時候,是否讀著扣人心弦的小說也是毫不正經,躺著趴著,每翻一頁身子也跟著翻滾。我抓不住妳,妳像流水一般環繞著我,妳卻說妳早被一罈缸子困住,我是缸子妳是水,誰都不想跨越對方,一者情願被佔據,另一者甘心去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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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先生的熱情與靦腆,正經與調皮在同一條線,迂迂迴迴像只擺動的鐘。他在不經意中擄獲了那些無法抗拒兩極化的人,像只網子困住了無數條魚,明明是個死胡同卻充滿了希望的洞,每個洞的大小卻只足夠探頭伸尾的。他是不受指使不受控制的一面大網,漫無目的的在海中漂蕩,同時裝滿又流逝了無止盡的水,沈重與輕盈對他是相等的,不起衝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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