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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一間二樓的公寓,每天需要爬一層樓梯才能抵達家門。那是一道戶外空心的樓梯,每踩一步就會輕輕的發出銅鑼般的悶響,因此她每次爬上爬下總是小心翼翼的抓緊了微微震動的扶手,深怕一不小心這道老舊的樓梯就會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塌陷於她腳下。對她來說,這道樓梯是通往家門必經的路程,不管再怎麼危險坎坷都得走。如果家是她心甘情願飛回的籠子,那這階梯就成了她飛回籠裡最後的瀏覽,但她卻從未用心體會監禁前的最後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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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住在小巷裡的一間三層房。一樓包括客廳,廚房,一間書房和衛浴,二樓則是爸媽的主臥室外加她和哥哥的房間分別在兩旁,三樓是陽台,一個空白,極少進出的平台空間。這棟房子因此內建兩道樓梯,一個通往臥室,一個通往陽台。通往二樓的樓梯重新整修過,鋪齊了深褐色的地板,兩旁還掛了幾幅高深莫測的畫。通往陽台的樓梯間卻完全不同了,由於極少人進出而荒廢,灰白色的水泥地早已佈滿陳年的蜘蛛網,不穿拖鞋是不能通往的,陽台則佈設在一扇緊拴的鐵門背後,原應該種滿花朵,充滿朝氣的陽台倒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異度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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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太記得有走過通往陽台的樓梯間,那裡的樓梯口前似乎掛上了一個隱形的“禁止進入“的鮮黃牌子,她彷彿能看見警察們貼著臉伏在個個階梯的地面上,邊查詢指紋邊紀錄著這裡發生的兇殺案,更何況,曾經偷跑上去的幾次都被媽媽發現,因為出現在地板上莫名的灰白腳印總是與她自己那雙腳丫剛好符合。

但通往臥房的樓梯間她就再也熟悉不過了。不管是跑著跳著或是乘坐著批發衛生紙船下樓,她都清楚也不懼怕這其中的十六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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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上。

 

到了深夜這通往客廳的樓梯間陰森森的,唯一的探照燈忽略了最下面的五六層階,也使出口消失於下方的一片漆黑。她最痛恨爸媽半夜央求她去客廳倒一杯水來喝,返回的路程像走在一條正在消失的小路上,必須要把握時間衝刺回樓,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一個張了大嘴的黑暗吞噬。

二樓對她來說是個最安全的樓層,只因它夾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願一輩子就處在這中間點,不向上處碰,也不朝下跌入那一望無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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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搬進來這棟公寓是刻意的。她總覺得住在一樓風險太高,不但容易遭小偷入竊也較沒有隱私。她習慣住在二樓的空間,況且這公寓總共只有兩層,既沒有樓上吵鬧的腳步也同時擁有了高人一等的位置,對她來說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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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女孩做了一個惡夢,她夢見她站在一樓的樓梯口面向著上方,而周圍唯一的亮光只來自於樓梯頂端的平台,那是一團微微的,遙遠的黃色亮光,她感到被黑暗包圍的恐懼與無助,而突然,她看見一個黑影出現在那平台上,那黑影擁有一對發出銀色光芒的眼睛,沒有手也沒有腳,她還來不及捉摸出那是什麼,那個影子就突然朝她跌了下來,以墜落的速度向她襲擊而來,然後,那個影子就與她合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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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加州今年地震總是特別多,這使住在二樓的她常常無法分別到底是隔壁鄰居走路太用力還是地震再次來襲。她很容意被搖醒,尤其腳踩著那空心的樓梯回音特別大,彷彿就在她身邊踩著,沿著她的頸子前進,撥開了她的頭髮,穿梭於她刺滿洞的耳垂最後在悠哉的傳進她耳鼓裡。她總是要確認那腳步聲的存在,因為它們的不存在只代表了一切地震的來臨,而就那麼一次的地震,讓她這輩子害怕透了地球的憤怒,地球毫不留情拆穿一切的權力,甚至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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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晚間的地震,當時她正坐在電腦前打著一篇關於樓梯的故事,寫著寫著樓房就搖了起來,她立刻關掉了音樂仔細聆聽那帶滿安撫性的腳步聲,卻什麼也沒聽到。晃的越來越大了,她看見一旁的立燈搖搖欲墜的模樣,披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便衝出了家門。

她正杵在那二樓的樓梯口,那天夜晚霧濛濛的,月亮不情願的隱藏了起來,只有遠處一盞微微發亮的路燈眨著眼,當她正準備扶著把手走下樓時,那地面又震動了起來,一不小心的她就這樣踩了個空,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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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看清了樓梯一旁的風景,在她跌下的那一瞬間,她的餘光瀏覽了那些開滿了花朵的樹,粉色綠色的重疊在一起像及了一幅莫內的畫。在她的頭顱撞擊到地面的那一瞬間,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個夢,那麼一雙發出銀色光芒的眼睛瞧著她,像隻餓壞的狼終於找到獵物的眼神,沒有表情,只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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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久已前的事情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記得那一幅幅色彩鮮明的抽象畫流星般的從她身邊劃過,她還看見了站在樓梯口穿著碎花裙的小女孩,手裡捧了一杯熱水怔怔的看著她,她們之間的距離危險並且快速的縮短,直到她看見了女孩咖啡色瞳孔上的倒影,那雙眼睛充滿了恐懼,女孩還來不及哭,還來不及尖叫,就沒有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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