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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眷戀,沒有任何情感對於那個我居住了四年的地方。只稱的上是居住,聖地牙哥像是一片荒瘠的沙漠,而我不停的奔走,遇見綠洲就休息片刻,卻走不出方向也走不出時間。那四年內我搬了九次家,家門衣服似的穿穿脫脫,任我進進出出,越搬越頻繁,彷彿待太久就會漸漸破舊,掉色,再藉由我身上的汗水散發出回憶的氣味,再也揮之不去。

 

大一的女宿是十人一屋,在那正方形的空間裡我暫居了左上角的單人房,一個嚴重西曬的小房間。我經常蜷縮在一張肩膀高度的床上睡午覺,全身濕漉漉的醒來像隻垂死的麻雀,卻毫無瀕臨死亡的恐懼。那段日子也的確如此,成天渾渾噩噩的上課,出玩,徹夜不眠的聊天。上課時我總座位於離門最近,左後一排的位子,一下課就立即衝刺到餐廳端一盤食物回寢室,加熱兩分鐘後在翹著腳邊看連載小說邊吃東西。桌上擺了三個相框,分別是與表兄弟姊妹的合照,大學好友,還有小時候眷戀的漫畫人物。

 

電腦是一個平台,一個帶我穿越知識,時間,人群的一個個體。那時候我花了太多時間閱讀文章,與各國的朋友聯繫忘卻了時間,深不知原來這樣一個平台其實也允許我輸入一些自己的想法,創造一些屬於自己的文件。筆記檔是飄落在桌面的雪花,太多已無法計算整合,只任它融化成一片薄海。

 

無論如何我都是會去上課的,時常我整夜玩樂隔天拖著疲憊的身子去上課,那種日子我總是比其他的學生還早到,握著一隻顫抖不已的原子筆,寫著連自己都看不懂的符號。打盹了那行行字就自動的走路到桌面上,在用它賭氣的腳步聲把我喚醒。約翰走路也真的讓我愛上走路,更愛上跑步,在夢中我時常被自己奔跑的步伐驚醒,原來我跑到了一個荒涼地帶,那裡的樹木花朵美麗,卻陌生的令我害怕。

 

是一個反芻的時代,我們不停的灌輸自己過分的能量又直覺下的嘔吐出來。我們因為青春而好強,為了抗拒衰老而堅強。一次又一次,我們清洗那充滿了不適應的垃圾捅才發現自己多麼脆弱。我經常躺在那張單人床上(現在只有腳踝高)呻吟,唯一的力氣只能支撐到廁所。我知道,在那正方形樓層的最右房,也躺著一具屍體,我的好朋友。我們的胃只塞的下一碗熱騰騰的粥,還必須要承擔可能無法負荷的風險。

 

那樣一個夜晚,我失去了一雙有著漂亮蝴蝶結的高跟鞋,一件毛衣,還有一些些的尊嚴。我換來了一個令我忐忑不安的約會,晚上七點,我跑去敲了右房的門。堆滿笑容的她把我從頭看到了尾,逼我從頭換到尾,衣服,外套,項鏈,鞋子。。最後她拿出了一瓶昂貴的香水,笑嘻嘻的問我要不要噴。我點了點頭,她就分別在我手腕跟脖子側噴了一下,here, and here, 她這麼唸唸有詞,最後又看了一眼,然後乾脆的在我胸口也噴了一下,and here, in case他親你這裡! 

 

行為的改變像一朵萌生的花,在生長的過程總是不知不覺,直到你成形了,美麗了,才想起那過去那樣的嫩綠,孤獨。而心的轉變往往都是一瞬間,發生在早上夢與現實交錯的那一瞬間,天花板還是那樣的慘白,被子還是同樣的緊緊纏繞在腰間,像條不肯罷休的蛇,但不知道為什麼,你的心感到無比的自由,超脫了原本的軌道,或許你踏上了一個沒有軌道的空間,毫無目的,毫無方向的飛行,累了,就歇息在樹枝肩頭。

 

這四年來種種的轉變緩而急的發生,我的心不停的在變,而變的第一次在我第二個家。

 

那是一個灰姑娘的家,但始終沒有南瓜馬車帶我與王子相遇。我走的很輕便,很突然,就在一天醒來後的早晨,只不過思考了十五分鐘,就收拾了一小皮箱的衣服,丟棄了一年半的回憶,再開著我黑色的車永遠的離開。我回了我真正的房間,一個分租的漂亮公寓,那裡有著整排的椰子樹還有坐在噴水池中央的石像。我走進了擺滿我的用品的房間,但卻不懂的如何去體驗那屬於自己的空間。一切的整潔十分陌生,我靜坐在一張精心挑選的書桌前,還沒破損,就已先沾染灰塵。

被我丟棄了三個月的房間重生是如此的豔麗,它為了我很快的凌亂起來。那是一個三面是窗,一面是門的正方形房間,被我掛滿了落地的白窗簾和沒有亮度的氣氛燈,熟睡時那飄逸的窗簾經常與被單混雜一起裹在我身上,扯開一個正好讓陽光灑進來的大細縫。我彷彿生活在一個舊衣回收所裡,原本就小的房間遍體零散著衣服,拖地的被單,床鋪,偶爾一陣風吹起那浩蕩的窗簾,我又像個睡在閣樓的畫家,成天與畫布為伍,穿梭於那空白遐想之中。

 

就像那四面通風的窄小空間,我的心仍眷戀自己但也接受了陽光空氣的穿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都是一夕之間建立起來的,從我那晚第一次踏進那間熱鬧的屋子,我與那些人的關係就在也沒有改變過。我結交了新朋友,過起日夜顛倒的鳥群生活,不在單獨行動,覓食,凌晨拖著累到無法在飛行的翅膀回家,墜落在巢裡動彈不得。

 

在這群人之間我認識了一位特別好的朋友,他碰巧住在我那間公寓的樓下。幾乎每一天,我都坐在他那一塵不染的公寓裡看著他收拾昨天的殘局,又不停的給我端上點心,主意。有時候我們喝紅酒配起司吃,有時候我們把一灌灌的紅酒裝在背包裡帶到朋友家裡,那間熱鬧的屋子,一群人圍圈坐地上,那瓶塞拔起的砰聲像是賽跑的槍響,督促我們抵達沒有意志的終點。紅酒完畢還有啤酒,啤酒完畢還有令人想要奔跑的烈酒。這圈子總有人先離席,他們有些把自己反鎖在廁所,有些靜靜的走到陽台,房間。不用多久,細細的煙草味就會陣陣飄來,搔著鼻子癢癢的,像株隱形的狗尾草。

缺乏思考的日子是毫無疑問的,毫無目的地。長途跋涉的疲倦是累積的,像個火山樣的隱隱生息,直到它突然爆發了,你才發現原來你困在多麼偏僻,多麼遙遠的樹林裡,而那片荒野綠叢,竟然就是迷宮一樣的心。其實出口一點都不模糊,只要你不在沾惹路旁美麗棲息的花朵,不在跟鳥兒學習如何飛翔,只要你跟著那輪明月走,它就會反射出你空洞的臉,遠看淨白無暇,近看千瘡百孔。

累了,我離開了那間漂亮的小公寓,還有樓下那位傷心的鄰居。我搬進了一個社區裡的獨棟公寓,與一位上班族分享那兩層的家。那是一個安靜雅致的社區,大部份居住了白領族與小家庭,穿梭於一棟又一棟的連體別墅是漂亮的石頭步行區,通往一個養著綠色鴨子的池塘。我睡的是主臥室,挑高的天花板足足有比之前的房間大上三倍。碩大的浴缸頂上有個天窗,而走出陽台看見的是一片草地,我常常坐在那放滿熱水的浴缸裡,看著被丟進去的薰衣草丸如何粉身碎骨,再化作一池水彩般的淺紫色。或者聽那淅瀝的水聲,如何放大我每一次的翻身,嘩一下的濺起,又滴水為收場。

 

空間大了,我卻開始退縮。那年暑假,我幾乎沒離開過那間屋子,盡管外面的天空多麼的徹藍,鵲兒聲多麼清脆,我就坐在披著白色桌巾的飯桌前,放著音樂畫著水彩,一畫就是兩個星期,兩個沒有出門的禮拜。我瘦了五公斤,每天孜孜不倦的吃著水煮蛋,番茄,鮪魚,紅蘿蔔沙拉。那畫冊裡的第一頁是一個深綠森林,深林中有一個衣架掛了一件不對稱的洋裝。橘紅色的洋裝裙襬在拖線,像是火焰一般的即將燒起林子。是那森林吞噬了它,還是它即將吞噬森林。

我把其中一幅美人魚像送給了一位向我央求的朋友。那是一隻沈睡的美人魚躺在一把大傘上,傘下是下著雨的城市,她帶來了災難卻熟睡的如此淨麗。背面有一句話,也許我跟她長得不像,但願你看到她還是想起我。那位朋友如珍如寶的將那幅畫收下,還宣言要用畫框把它框起來。很可惜的,也只有想起那幅畫我才會想起他。

那位鄰居至今從未離開他那一樓的公寓,有好幾次的深夜他來電想見我,語氣如此的急促,就像急促的浪水落於我平靜的海面,虛張聲勢卻立即淹沒,但一波接一波,我冷冷的答應了他的請求,在家門口與他互望。我瘦了一圈,眼睛失去了以往的熱情。你好嗎?他問。我很好。

 

為什麼總是夜晚讓人按奈不住,為什麼總是那月兒彎彎的微笑人們就歇斯底里的憤怒。只因那黑暗與邪惡的思緒魚目混珠,所以我們才願意踏出那一步,但要怎麼後退,怎麼消除那烙印的腳步,白天又把足跡照的如此分明。。

我畫了十六張畫,很慵懶的把調色盤與畫筆泡進水中,就再也不畫了。我外出,和那位唯一願意收藏我畫的朋友出去喝酒。那晚還有其他四個人,我有三枚戒指,兩枚分別送給了其中兩個人,我換到了一隻手錶。那天離開大家都依依不捨,得到戒指的覺得那像一種承諾,一種信物,得到手錶的,隔天醒來後卻渾然不知左腕怎會被牢牢銬住,像個囚犯。

 

半年後,我又回了那個靠海的城市,穿著一件咖啡灰的大衣,一雙水紅的芭蕾舞鞋,手上還拎了一只貓籠。抵達那間旅店時已是傍晚十點,我一手拖著行李一手抱著一隻短毛貓,狼嗆的進入那個房間。

刻意選了一個離學校車程約20分的旅店居住,我厭倦了人潮擁擠的大學城,但眼前的小房間與圖片上又是截然不同。也無可奈何,我坐在那張會搖晃的大床上,望著遲遲不敢踏出貓籠的銀灰色貓,好不容易拿食物引誘它出門,它就迅速的熟悉並且狂野的佔領這個房間。

是個位置於三樓的小套房。一個破舊的鐵門拴住了一整排ㄇ字行的房間,戶外的走道可看見中心的庭院。旅店門外的牆邊有一些流浪漢依靠著,他們大部份都在沈睡。沿著路走有冰淇淋店,咖啡廳,酒吧,書店,等等,因為是鬧區,我經常要停在遙遠的住宅區在慢走回房間,先要走過一小段的陰暗,接著就到了喧譁的開放式酒吧。這是一個以同性戀著名的地方,裡面時常有男男女女對我嘻笑著,邀我喝一杯啤酒。但我知道,在那小小的房間裡,有一隻調皮的貓咪,還有一部看不完的電視機。

 

一天晚上當我坐在床上抱著一碗飯看電視時,電源啪的一下熄了。我坐在黑暗,一時無法反應究竟該不該把拿到半空中的湯匙放進嘴裡,我嚼的很慢,那口飯在我嘴裡成了一團沒有味道的纖維,被我吞了下去,然後我又默默的把整碗飯都吃了,吃完後我把垃圾裝進塑膠袋裡,拎著出門。

一團漆黑,很多房客都已站在露天走道上交談著,住在頂層的我一眼就望見了那片星空,那片我從未注意的星空,只因這旅店晚上太詭異,我就完全忽略了它的優勢,我甚至看見了一抹明月,像個潔亮的大盤子,放在天空的架子上晾著。

 

我又回了大學城,我還是無法逃脫那熱鬧的圈套,熱鬧一段日子就會尋找那孤寂,而孤寂一段日子就會想開了去熱鬧。這回我頂下了一對即將回國,日本夫婦的單人公寓,這麼住了下來。這是第一次,廚房,客廳,廁所,房間都是屬於我的。我常常放著大聲的音樂煮義大利麵吃,就在客廳開這麼一盞粉色的燈陪我共進晚餐。有時開心我就在廚房的瓷磚地上旋轉幾下,累了就靜坐在床上。客廳有兩扇大大的百葉落地窗,我在每片晃蕩的塑膠板上夾滿了歐洲各地的明信片,那些都是我去過的國家,國家。。。在我的心裡早已失去了言語,文化,總被一股極度衝突的感覺拉扯著,我似乎在不安定中找到了安定,在陌生中找到了熟悉,熟悉的陌生地帶。

 

空洞的房子偶爾有訪客,大一的右上房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時常光顧聊天。我喜歡邊做菜邊跟電腦前的她講話,講到重點我們都會放下手上的鍋鏟鍵盤,然後激動的比手畫腳。我們在籌備一個小型的聚會,我們要在新家辦一個暖屋派對,人數不能多,畢竟這裡的牆壁薄,可是不能允許過分的喧鬧聲響的。

派對的當天,我帶了朋友跑了各大超商一圈,在美國市場買了兩公升的伏特加,一瓶紅酒,在韓國超市買了一罐梅子酒,三瓶清酒,又到了批發超市買了零嘴,果汁,回家冰凍後就放著輕音樂慢慢的等。

門鈴響起。從未離開一樓的鄰居先生也來了,帶了一瓶龍舌蘭,還有半年不見的情感。就在大家酒酣耳熱之際他又拉住了我,他說我想跟你說說話,我們進了房間,我的臉瞬間冰了起來,就像去年門口滴下來的露水。我無法忘記你,他這麼說著。可是我有別人了,我用最後的力氣,誠實以答。

 

他生氣了,我也生氣了,客廳裡一片混亂,我只記得他扭曲到沒有表情的臉孔,還有一些模糊閃過的影像,就像車窗外的風景那樣快速飄過。外面開始飄著綿綿細雨,也或許是一場暴風雨,我被右上房帶到外面的空地去,白色的路燈把地面照的滿是斑點,她撐著傘在其中一個斑點上,攙扶著我,我面前是一個紙袋子,我認出那是裝著酒瓶回來的超市紙袋,我吐了,雨聲滴答的拍在雨傘布上,耐心的安撫著我,我蹲在地上,頭髮開始毛躁起來,一滴水從我耳側流下,垂直到我的胸口,落在我的嘔吐袋裡。

隔天一早我忽地驚醒,旁邊躺的是右上房,經過她仔細的解說後昨晚發生的事後,我們外出吃早餐。我穿了一件格子襯衫,戴著眼睛開車,那樣蔚藍的天空把昨夜推的一乾二淨,而我很平靜。

這間屋子漸漸的成為一個收留所,一個休息站。我時常聽著右上房打呼久久無法入睡,但我也喜歡那毫不做作的鼾聲,代表那一晚我們玩的多麼盡興,多少的酒精才能形成一個沈重的呼吸,徹底的忘了自己的存在。。

右上房搬到了隔壁棟的房子,我們兩非常的開心。這樣子的距離使我們更常碰面了,時常我們一起吃早餐,步行到她門口只需五分鐘,就換我坐在她紅色桌巾的餐桌前與她聊天。她端了一盤炒蛋過來,臉上的笑容很曖昧。快告訴我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她邊說邊倒著牛奶,你是不是很壞。

你才快跟我說呢,我什麼事也沒做,我還她一個同樣神祕的笑容,裡面隱藏了數不清的情緒。

好嘛,我跟你說,我跟他做了。她無比輕鬆的說著。

天哪,那你喜歡他嗎?你要跟他在一起嗎?我不經驚聲。

當然不會,我又不喜歡他,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 今早他說,我希望這不是酒醉後的一晚而已

那你說什麼?

我就這樣看著他眼睛阿,我說,你聽我說,你錯了,這就是一夜情,

太酷了

是阿,誰要這種男生呢,男生沒有一個好東西,每次交男朋友我都等待第三者的出現,話說回來,我們又為什麼需要男生呢?我可不想當他的奴隸,做飯給他吃還要撥時間出來陪他,我可是要顧我實驗室裡的細胞的。

 

她講完後若無其事的開始疊紙巾,收理碗盤到廚房去洗。我坐在餐桌前看著她的背影,想起四年前在右上房門外聽見的哭喊。我杵在門口,看不見她的身影,但我想,如果牆壁是透明的,她一定背對著我抽泣,像根部卡在細縫中的羽毛,輕飄飄的卻沒有勇氣飛走。但此刻的她看起來更輕鬆了,而且擁有導航的力量。她有目標,有整潔的衣櫥,配備齊全的廚房,不會令她眷戀的男伴們,在她面前我一無事處,不停的搬家以為那能喚起封閉的自我,越搬越大,以為那能敞開狹小的胸襟。我髒亂,成天睡在混雜在一塊的布料裡面,偶爾起床腳踝還鉤了件洋裝的肩帶。廚房裡堆積著一些漂亮卻不實用的碗盤,一樣大小的盤子找不著,卻有整組色彩透底的冰淇淋碗,沾著銀邊繡著和平鳥的小碟子。更可悲的是,我無法像她那般灑脫的不愛一個人。

 

於是我又搬了一次家,搬到了一個有著漂亮鋼琴的屋子。我過著浪漫的生活,二四在咖啡店打工,一三幫教授拍照,五六出去玩,天則在家休養。那陣子我迷上了烤餅乾,每天費盡心思變出不同口味的餅乾,玫瑰花,檸檬皮,綠茶,煉乃。。我從家裡後院剪了一把把的玫瑰花送給新認識的鄰居,他就住在繞道過去的巷子裡,我想要那香氣芬芳他濃厚空氣味的房間,順便溫暖他冷凍已久的心。我寫詩給他,寫著涵蓄又充滿熱情的句子在那張張從歐洲帶回來的明信片上。早上他喚我起床,我不吵鬧只是微笑,我睡眼惺忪的對他唸了一首詩,那首詩叫做情婦。我說,你不覺得很美嗎? 他說是阿,講的真好,但你為甚麼要唸呢,你又不是情婦。不知道為甚麼,聽他這麼說我突然很感動。

 

但沒有愛,我發現了,我對他沒有一丁點的愛。我給了他很多我的成品,做的甜點,寫的卡片,摘的花朵,再忙都挪的出的時間,給了他信任,給了他空間,但就是沒有愛。甚至連最後那束插好的玫瑰花靜坐在我桌上至枯,都沒有特別的痛心。我只感受到了野獸望著玻璃蓋裡的玫瑰,看著它的落花倒數著自己的時間,那樣的期待自己大限已到。發了最後一封簡訊給他,我帶了滿懷的玫瑰送你,希望那甜膩的香氣能預祝你春天的到來,但現在它們漸漸枯萎不是因為離開了枝節,而是在你的冷卻下凍結了綠葉。告訴我,我們會在相見嗎?

如你所願,我又搬了一次家。空蕩蕩的兩房兩浴公寓,只住了我一個人。那是一個位置於二樓的花園公寓,周遭種滿了花草樹木,藤蔓荊棘。露天的樓梯走起來也是空蕩蕩的,每走一步就迴響一次,彷彿在告誡一個悲劇的到來。我在這間公寓享受了黃金時期過後的低潮,與右上房鬧翻,和新鄰居分開,親人的道別。。我一無所有,只有那無止盡的空間,迴盪著一首我不停播放的歌。coldplay的spark,頹廢的音調,緩慢到快要停止的節奏,我又看見了火花,又看見了火花,他這麼唱著,像是喃喃自語。

 

經過了幾封電子信件和一個擁抱,右上房重新踏入了我的生活,她的笑容就使我燦爛了一大半。我開始不停的約會,這間公寓門口就時常停了各式各樣的車,各種類型的男生。有些拉車門的,有些送禮物的,更有些會撞見對方然後靦腆的介紹自己握個手。但都只是朋友,也許我想找些讓我眷戀這個地方的最後藉口,但最終我還是離去了,車子被我裝的重重的,每一轉彎都聽的到金屬,塑膠,木頭,玻璃的碰撞聲。四年下來累積的東西竟一車就載空了,這之間加加減減,只保存下來最必要生存的那幾樣東西,始終沒被我淘汰的,是陪伴我無數個夜晚的暗淡氣氛燈,床頭櫃上的大眼貓咪公仔,還有那整組尚未拆封的冰淇淋碗。我彷彿什麼都失去了,又什麼都保存的好好的。

 

右上房給我送行,我在滿車的雜物中挪出一個位子給她,我們去了一間常去的茶餐廳,我們祕密約會的地方。下次見面不知道甚麼時候,我們相約明年的暑假菲律賓玩玩後來台灣。你要記得約定喔,她這麼說,我們要躺在菲律賓的沙灘上喝酒,然後你要摘一顆新鮮的椰子給我,我這麼回答。

 

還有記得,你最好不要在台灣愛上任何人。她憤憤的提醒,眼睛睜了兩倍大。

我答應你,我會很快的分手的。我笑著回答,她卻把頭轉向窗邊不停的用手搧著臉。

 

 

那是我對聖地牙哥最後的記憶了,濱海道路依舊在豔陽下鑽石般的發亮。我彷彿像在攀岩,而車身的重量不停的把我向下拉扯,乞求我的決心。我卻仍以驚人的速度前進著,車速永遠不低於90,這些負擔不足以阻止我看見頂端的風景。我知道那裡很冷清,但只有脫離我才能看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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