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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算年齡好嗎? 我只想計算緣分將我們湊在一塊兒的時光,也就是從我出生的第一天開始,那一刻起,我所有回憶注定某部分貼上你的標籤,而你的人生也將往另一方向駕駛 - 從此之後細膩的環繞在一起,值得慶幸的是,我們像兩條鬆緊適當的軟繩,而不是死命的勒住對方喘不過氣來。 我的父親 - 我想這輩子不會有以這方式我更愛的人,也就是說,對於朋友,對於異性的喜歡,永遠都會走到一個平行上,是輕易取代的,輕易捨取的。唯獨這份愛,只會永遠的增長,無須加溫的持續,無須去注意它,它就像一塊紅燙的鐵鉗,烙印的痕跡比刺青深刻一萬倍 - 從未有任何記號如此觸動我的心。

 

我不要寫一封感謝函,感謝你照顧我,供給我,愛我的日子。我常常認為生命中沒有什麼是需要感謝的,當然,不是說我不懂得感恩,只是認為這一切永遠都是不平等的,也不是一句感謝能平衡的。謝謝是口頭上的禮貌,那讓我用文字告訴你那些無法被"感謝"跟"知足"框住的事情,我們之間的膚淺不只這些。

 

你有一件深黃綠色的粗針織毛衣,我跟哥小時候總覺得那是一個奇怪的顏色,總把它跟你上廁所這件事情連結再一起。記得星期六早上媽媽都會外出買菜,我一下樓不見她的身影就開始緊張,到處叫喊著媽媽,媽媽,然後你的聲音就從樓梯口的廁所傳出來,經由門的阻擋聲音悶悶的,低沉的。我想像你穿著那件深黃綠色的針織毛衣,或許拿著一本書,靜靜的傳遞訊息,只要一句話,你的言語總簡潔有力,不僅供給答案,而是輕易的將我飄上雲端,或者跌入谷底。你卻時常什麼都不說,因此每一字眼的力量足夠穿透我全身,甚至只是一聲嘆息,也懂得無止盡的迴盪,將我置入一個無人山谷,耳邊吹著見不得的風,我搖搖欲墜,突然感覺什麼都不再重要。二十年後的我,瘋狂愛上這相同的深黃綠色,每逢櫥窗看見這充滿層次的色彩就不經感動無比,朋友笑我這顏色的聯想,我聯想到的卻滿滿是你 - 不是為了你而喜歡這顏色,而是因為你這顏色從此侵入我。

 

你抽菸,外套長褲口袋裡總放了一包包香菸。我跟哥將偷出來的菸埋在院子裡的土裡面,放在盆栽裡的空隙。我將菸擺在抽屜裏頭,看它在女孩的文具,貼紙當中格格不入的樣子。睡前你來親吻我晚安,我趁擁抱你之際伸入你夾克口袋摸了那包菸出來,將那小紙盒握在手中,在被子裡發出輕輕的菸草味。許多女生極度排斥香菸味,但我怎麼聞起來都像每晚你跟我道晚安的時刻,將臉埋進你那件黑色高爾夫球夾克的絨布,少了任何一絲絲成分都不再是你 - 我時常在菸霧縈繞的餐廳,巷子裡漫走,想像你站在路口背對著抽菸,思緒沉澱又沉澱。無數次我從窗口看著你這樣的背影,盼望你的煩擾隨著香菸點燃,碎落於地,亦或著飄散消失。

 

你追著媽媽屋子裡到處跑,抱著吉他唱著西洋老歌。你叫我彈Tennesee Waltz,我不會你便坐在鋼琴前面,毫無思考彈出旋律。我按照旋律搭配和音,你就在旁一步一步的跳起華爾滋,我彈天鵝湖你就芭蕾舞步著玩,你見我變胖於是令我擦遍家裡地板,你帶我出去吃飯要求我換三次衣服,卻從來不說不好,只說這樣好嗎? 你牽我的手,二十二年來的溫暖沒有改變過,我們在餐廳拍照留念,你的微笑依然神秘內斂。你問我你帥不帥,我說帥呀! 彷彿天下沒有更明顯的事情,你問我愛你嗎? 我說愛啊! 也彷彿除此之外我不會做其他的事情。你說我騙你,我卻無言以對,彷彿遇到了地震,被海嘯撞擊,還沒來的及反應就給嚇著了,好比一個承認幾萬年的理論突然被推翻,怎樣都說不清。

 

理所當然的事情就是,如果沒有媽媽跟你,那應當沒有我。而如今我的出現,如要剝奪賜給我的你們,那應當我也不能繼續以同樣的方式存活。命這種東西,大部分的事情為過渡期,我將朋友,戀愛,熱忱歸為過渡期的產出,唯有回憶,影響,親情維持永續性,在無法控制的狀態下無止盡的延伸下去,直到下輩子。然而,無法避免的過渡期交叉著人生,像條虛線與身後那永續的實線打著架 - 虛線不停被打破,如馬路上那樣的卑微,任車輛人們穿越。實線四平八穩的躺著,沒有漸層沒有彎曲,沒有開頭沒有盡頭爬行著。

 

我無法計算今年你幾歲了,我總覺得家人永遠都維持在一個特定年齡。感覺你永遠都40歲,媽媽30,哥哥19我14。以前的我會想要買禮物送給你,但什麼都不缺的你最缺的恐怕只是休息與關懷來沖淡工作的繁忙。希望暫時將你帶回回憶的一片空地,那裏的我仍然玩著娃娃,幫你切木瓜餵你吃。你給我文字上的力量,現在回吐給你,如果時間帶走那些我們無法返回的,那麼我們寫出一個虛擬國度,墜落於那層層美好中。我喜歡如此的模式,你總說希望我變回小時候的模樣,永遠做你的小女兒,但現在什麼都沒變,我仍然永遠是你最親愛的女兒,唯獨現在我有思考的能力,我想要你想起那時候天真的我,也同時發覺,經由你的影響教導,使我擁有那些他人沒有的。

 

記得毛毛蟲的英文怎麼說嗎? 你送我們去美國三個月後我考了你這麼一個單字。其實那天在機場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一直以為你會與我們一起離開,正確來說,我並不知道我正要離開,但是一層玻璃阻開了我們,而從此之後我見到揮舞的手就明白是分離。現在我們習慣分離,有的時候幻想比實體美好的多。那就想像一塊你愛的黑森林,或者起司蛋糕也好,想像我在你身邊與你吹蠟燭。你總問我快不快樂,因此我將"快樂"這件事情看成人生一大目標。這個問題問了我二十二年,從兒時懵懵懂懂的回答,快樂啊! 直到後來我根本不理解快樂是什麼。或許是笑容,或許是"得到"的那一瞬間,但那些都不足以滿足我對於快樂的需求。人不一定願望都實現才快樂,你知道嗎,寫這封信想起過去的種種時,我幾次近乎落下淚來,於是我猜想,當你想起過往的快樂而感傷時,那種感傷是一種快樂的變形體,如此靠近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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